第100章 第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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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 章
“我……我……”
這一刻的時光, 好像一秒倒退了十七年。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手撐起夏家慈善事業的林助理，也不是九成集團無所不能的董秘。
而是那個手裏只有一包廉價面巾紙的小少年。
林蔚然“我”了好幾下，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怎麽開頭才好, 更不知道怎麽措辭才是應當。
蕭明姿原本雙手拿著文件的, 此時將文件往桌上一放。她轉過轉椅, 翹起腿，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 嘴角似乎含著一抹笑，又似乎沒有。
只是看著他。
那眼中的神色是什麽意思，林蔚然完全看不懂。
他只聽到蕭明姿又一次問：“說, 你嫉妒誰？嫉妒什麽？”
這樣高高在上、宛如審問的態度, 更是令林蔚然心跳加速。
心跳太快了, 不住地按壓著血液急速流動，他的大腦現在就是一臺加載過熱的機器, 只能做最本能的反應。
“我嫉妒樓倚聲。”
“我嫉妒他可以得到您的逗弄。”
“逗弄。”蕭明姿重覆了這個詞。
林蔚然剛剛因為擔心和害怕而發白的臉, 此刻禁不住又全都紅了起來。
逗弄……他居然用了這個詞，他居然是這麽想的……這不是把他的一切都暴露了嗎！
大小姐會怎麽看他！
蕭明姿眼中似乎浮現了微弱的笑意：“你覺得我在逗弄他？說不定，我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消遣呢？”
林蔚然脫口而出：“能當您的消遣也是天大的幸福！”
“哦……”蕭明姿拖長了聲音。
“……”林蔚然更是耳朵尖都紅了起來。
不然的話……他還是從樓頂跳下去吧！太無地自容了！
他用力閉了一下眼, 再睜開眼, 就看到蕭明姿已經換了個姿勢。
她一手的手肘搭在轉椅的扶手上, 另一只手的手肘撐著, 手掌托住了臉頰。因為這個動作，大小姐好像歪著頭, 讓那雙威嚴的鳳眼也變得含了三分戲謔。
平時清冷仙氣的人，此時露出一分似笑非笑的狡黠, 不僅沒有讓人覺得違和。反而……反而讓林蔚然整個人就像被蠱|惑了似的。
“您沒有這樣逗弄過我。”他說。
蕭明姿覺得眼前高大的男人像一只忠心耿耿的德牧，忠誠地執行了任務之後，反而看到主人把摸摸給了別的狗狗。
好委屈，委屈極了。
——為什麽我不可以？
“這不是能跟給弟弟的待遇。”蕭明姿一本正經地說。
林蔚然的語氣更委屈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做您的弟弟，我一直都不要的。”
“這樣嗎？”蕭明姿略一沈吟，點頭表示接受了這個說法。
之前那麽多次，她提議說讓他叫一聲家姐，他確實都拒絕了，但那時候他用的理由是“我不配”，“我只想報恩”。
“不過……”蕭明姿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蔚然，你覺得我是個會猜男人怎麽想的人嗎？”
“當然不是！”林蔚然想也不想就搖頭了。
在生意場上，她揣測敵人的想法，並且知己知彼、運籌帷幄、一一擊破。林蔚然能輕而易舉地想象出那樣的情形，因為那是戰場決勝者的素質和姿態。
可她會揣測一個男人心裏的想法……林蔚然想象不出來，也不能接受。
因為這不是皇者對待敵人的態度，而是兩個關系中，相對柔順的一方會做的事。
並不是說這麽做就卑賤，只是“揣測”這種事很累，很耗費心智。在林蔚然心裏，哪怕將來大小姐喜歡上了誰，跟誰在一起了，也得是那個男人時時刻刻想著她的心情，揣測她的心思，對她體貼，將她一切想要的捧到她面前。
怎麽能讓大小姐費心思去猜對方想什麽？
大小姐還有那麽多事忙呢！那誰就不能自己懂事點、體貼點嗎？
“既然你懂得這麽想，為什麽想要什麽不對我說？居然讓我猜？”蕭明姿的語氣嚴厲了一分，但也只是一分而已，遠遠沒有到生氣的地步。“蔚然，你對別人的要求，為什麽不自己做到？”
林蔚然渾身一震，乖乖地說：“大小姐，我錯了。”
“以後要坦白，知道嗎？”蕭明姿的聲音柔和了，“我並不排斥男人的追求，但我沒有那個功夫去猜男人心裏想什麽。假如你想讓自己在我面前的身份，從‘助理’、‘親人’，變成‘男人’，甚至變成‘追求者’，要自己努力，自己轉變。明白嗎？不要讓我主動，我沒那個功夫。”
林蔚然心頭大震，點點頭：“是，大小姐，我明白了。”
她的態度，她的語氣，她的準許，都讓他心底的勇氣倍增，讓他更敢於說出長久以來的想法了。
“大小姐，我……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
“不敢的人，就永遠得不到自己的東西。”
“我怕您是不準許。”
“因果反了。”蕭明姿糾正，“必須先有請求，再有準許，明白嗎？哪怕是默許，也是先有行動，才有默許的。”
很奇怪，明明是責備訓誡的話，但聽在他耳中，卻讓他的心跳逐漸平靜了下來。
既沒有那種隨時可能被放逐的窒息和害怕，也沒有那種興奮不已、隨時可能要心跳加速得暈過去的激動。
林蔚然覺得自己現在滿足又輕快，宛如一片羽毛：“大小姐，我明白了。”
“很好。”蕭明姿點頭，含笑問道：“現在，可以出去為我做一杯蜂蜜水，然後繼續工作了嗎？”
林蔚然不由得羞愧起來：“是的，我馬上去辦。”
蕭明姿滿意地看他走出了辦公室。
說實話，之前蕭明姿確實沒有想過，林蔚然居然會喜歡她。
她一直以為，林蔚然不肯叫她一聲家姐，是因為固守恩情，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配”。
重生這段時間以來，蕭明姿也一直忙於各種事情，不是九成集團一堆破事爛人等著她收拾，就是把註意力全都放在女兒身上。蕭明姿幾乎沒有想過自己，也沒有享樂過。那段時間，她更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在盡全力填補前世的遺憾和漏洞
她顧不上其他。
直到昨天，看到林蔚然看到樓倚聲的郵件，看到他那清晰的吃醋神色，蕭明姿才在心裏面想——他不會喜歡她吧？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相當令蕭明姿震驚。
因為回想初見的情形，林蔚然的情況不是一個狼狽可以形容。將心比心，如果當時是自己被人看到這麽狼狽的情形，蕭明姿絕不會喜歡上這種人，因為每一次看到他，都會令她想起自己曾經是多麽地無能。
不過，人和人的性格不同，她不能決定別人怎麽想的。
而且想通了林蔚然對他的喜歡之後，那麽前世他的種種行為就更容易解釋了。
難怪前世她當著林蔚然的面被害死之後，林蔚然就像瘋了一樣，不僅獵殺所有的蕭家人，為此不惜賠上自己的未來。甚至在為她報仇之後直接墜崖而死，不願意再活下去。
原來，因為他心裏面一直喜歡她啊。
蕭明姿雖然氣質冷清，人也幾近無情，但她不是無情無欲的木頭人。面對這種生死不顧的深情，她也不免感動。
更何況，對被人喜歡這件事情，蕭明姿已經不那麽排斥了。
以前做快穿任務的時候，蕭明姿非常排斥被人喜歡。因為那個時候，在蕭明姿眼裏，她覺得自己是寄生在別人身上的靈魂，那個世界裏的人生、身體，都不屬於她。
蕭明姿可以接受自己代替原身去疼愛真千金，彌補原身對女兒的遺憾，甚至是挽回原身的名譽，續寫原身本該精彩的人生。
但是她無法代替原身走進另外一段婚姻，把原身的身體交給另外一個男人。
快穿局的其他同事都嘲笑她，說她在這一點上太固執了，不適合做快穿任務。但他的任務本就是彌補原身對女兒的遺憾而已，談戀愛不是任務內容，只是一個附加的、可有可無的彩蛋。
所以如果不是真的被打動，邁過心裏那道坎，蕭明姿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斷情絕愛。
可是現在情形又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是她自己的，這個身體也是她的，這份人生本就是她應該享受的。既然努力了那麽久，就是為了回到這個世界，彌補一切，享受一切，過自己應該有的首富人生，為什麽現在不享受，反而要把自己活成一個工作機器人？
她可沒打算為蕭錦海守孝。
只要不做得那麽明目張膽，只要追求的不是鐘恒毅那種貨色，那麽，她何必拒絕？
世間的男人讓她挑選，只看她中不中意，不喜歡就換。
這本就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她並不需要追逐男人的喜歡，只看男人怎麽取悅她，獲得她的青睞。
不過，其他人也就罷了，逗弄一下，會有什麽樣的結果，蕭明姿並不在意。
但是林蔚然不一樣。
不光因為他是舅舅留下來的人，一直在幫夏家做事，也不僅僅因為他前世的種種為愛瘋狂的舉動，更因為他的工作能力。
蕭明姿喜歡別人對她戀愛腦，但她不喜歡沒有能力的戀愛腦，更不喜歡因為戀愛腦就把自己變成一個廢物的人。要求一個人既是戀愛腦又工作能力優秀，確實挺像奢求的。
但她看上的人，難道不應該優秀嗎？
如果林蔚然因為透露出對她的喜歡，追求她的青睞，就喪失了工作能力，變成一個腦子談戀愛的癡人……
蕭明姿會毫不留情的讓他回歸原本的位置，假如他因此而一蹶不振，那麽，她只會舍棄他。
幾分鐘之後，林蔚然敲門將蜂蜜水端了進來。
他跟以往一樣，將杯子細心地放在她的手邊，但和平時沈默不言不同，這一次林蔚然壓低了聲音，語氣難掩溫柔：“你的胃不太好，沒有加檸檬，今天說了那麽多話，先喝一點，潤一潤嗓子。”
敢明目張膽地對她透露出關心和照料了，有進步。
蕭明姿端起了杯子，飲了一口蜂蜜水，表示讚許。
“關於葉輕舟兩人提的那個闊葉林馬術俱樂部，我也已經進行了初步的調查。”林蔚然打開一個文件夾，放到她面前，自己的口頭匯報。
“這個馬術俱樂部確實擁有一匹罕見的純血阿拉伯馬，今年才三歲，但是天賦很高，據說已經能輕松跳過跟自己身高等同的障礙欄了。根據業內的消息說，這匹名叫風露雪的阿拉伯馬個性活潑，但並不莽撞，耐力極好，同時很服從管教，執行度也非常高。我跟其他的馬術專家初步交流了一下，他們都認為這匹馬比較適合小如作為入門的馬匹。”
“同時，葉輕舟兩人所說的馬術俱樂部遭人陷害，想要強行奪走風露雪的事情也確實存在。原本馬術俱樂部的經理想自己悄悄解決，沒有想到反而被對方拿捏得更穩。現在有您的建議，我相信很快事情就會發生逆轉的。”
匯報完畢之後，林蔚然屏息站在一旁，微微垂下目光，等待著。
蕭明姿放下杯子，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動作，他確實經常做。每次他做了什麽工作之後，就會這樣子靜靜地等待一下。
“這是在做什麽？”蕭明姿明知故問。
林蔚然顯然也知道她清楚一切，只是要他親口說出來而已，所以他老實將自己的心裏說了出來：“我在等您的評價。”
“是評價，還是誇獎？”
林蔚然抿了抿嘴唇，繼續坦白：“我覺得我應該受到誇獎，當然這麽認為的我確實……”
“沒有什麽確實，如果有，那也只是你確實應該得到誇獎。”蕭明姿掃了一些文件夾裏的內容，便將文件夾放在一邊，擡頭說道：“這麽短的時間能拿到這麽詳細的資料，這一次的工作你做的非常優秀，為什麽不敢要誇獎？”
因為……林蔚然自己也沒有想到原因，可能因為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從她這裏得到誇獎？
“蔚然，我要你坦白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因為我覺得你想要的，只要你能讓我滿意，那麽我都可以給你。我不是要你覺得，坦白說出自己心裏所想的是一件羞恥的事情，我也不是要挫敗你的自尊。你覺得自己做的足夠好，就可以向我要獎賞，這很正常，沒有什麽不對，更不用想什麽配不配的問題。”
“在我決定給你機會的時候，你就已經配了，如果你懷疑自己不配，那麽，你就是質疑我的決定。”蕭明姿的聲音略微沈了一點。“你在質疑我嗎？”
“當然不是！”林蔚然極快地否認。
“那麽，我要說——你這一次的工作做得很好。”蕭明姿溫和地說。“去繼續工作吧。當然如果你不想做我的助理，只是單純的希望想成為我的床伴之一，我倒是也不反對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去爭取。只是這麽一來，我就失去了一個優秀的助理，心中不免遺憾。”
床……床……林蔚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詞匯從她嘴裏說出來，但是由她說出來，卻又沒有汙糟的感覺，只是讓他心潮澎湃。
不過他也很快註意到，重點並不是這兩個字，而是她話裏的意思。
——她永遠更看重個人能力。
“我明白了。”林蔚然立刻端正自己的態度，臉皮微微發燙的保證著。“你給了我機會，大小姐，我會證明給你看，無論是工作還是追求，我都是最優秀的。”
“去繼續工作，同時留意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動向。”
*
葉輕舟和樓倚聲從九成集團總部離開之後，第一時間將蕭明姿出的主意告訴了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經理老何。
“有道理啊！”老何不住地拍著大腿。“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我馬上就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我倒要看看，炒到最後那個人還能不能得到風露雪！”
雖然他現在已經百分百保不住風露雪了，但是將風露雪賣價格越高，也就說明對方對風露雪越重視，風露雪能得到的待遇也就越好。
那個設計陷害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人，假如足夠財大氣粗，就會直接登門，表示要買風露雪。然後，用一次又一次的提價，直到將價格提到一個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無法拒絕的金額，直接把風露雪買走。而不是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先設計傷害了阿爾薩，最後企圖用一兩百萬的價格就把風露雪拿下。
老何現在已經無能為力了，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即便他保不住風露雪，寧可把風露雪賣給別的富豪，也不會讓它落到那個狗比手裏！
掛了電話之後，老何不僅在俱樂部的官網和官博上面都發出了書面公告，而且在各大馬術愛好者的群裏，以及自己的客戶群中都發了通知。通知的內容只有一個，那就是他下周六要公開拍賣風露雪，並且把風露雪的父母血統都po了出來。
消息一發出去，果然引起了馬術界的轟動。
曾經上過奧運會備用馬匹的名單，並且在各大世界級賽場上都取得優異成績，極其難得的兩匹阿拉伯純血馬，居然生下了孩子。而且這個馬駒完全遺傳了父母的優點，甚至綜合素質比父母更優異！
老何還在通知裏，將風露雪熱身奔跑過後的照片放了出來。照片裏，明顯還感覺出稚嫩的風露雪揚著長長的鬃毛飛奔，渾身雪白之中，要因為血統和毛色的問題，透出一點淡淡的粉色。這個樣子，活脫脫就是傳說中汗血寶馬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老何還把風露雪在馬術障礙訓練中的視頻放了出來。雖然視頻裏面，風露雪背上沒有任何騎手，只是聽從指揮，進行跨欄。但正因為如此，再顯示出風露雪卓越的執行能力。
沒有騎手的指揮，只是有人在旁邊喝令，風露雪僅僅這樣就可以輕松地跨過跟自己身高一樣的障礙欄！這在賽馬裏面絕對是天賦級別的，是每個騎手都想得到的神駒。
果然，這個視頻在馬術愛好者中瘋狂傳閱，最後不知道是誰洩露了出來，還上了熱搜。
#這就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吧#
從傳出消息到上熱搜，中間還沒有四個小時。老何對這一套營銷並不擅長，但作為一個商人，他對熱度以及新聞的敏感度都在。看到這麽大流量的宣傳力度，老何當然不會錯過，當即發了更多的視頻在話題裏面，並且趁機宣傳了周六的拍賣會。
“哎，小如，你看這個！”蘇雪澄正好刷到相關的視頻，立刻拿給顧如看。“你不是決心要走專業的馬術運動員之路嗎？你看這匹馬是不是你的夢中情馬？”
這天是周一，下午有體育課，兩人正和杜宇一同前去上體育課的路上。
聽到她的話，顧如湊到她面前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風露雪跨越柵欄的那一幕。
毫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她經歷了比看到了絕世大帥哥更直觀、更猛烈的一見鐘情。顧如的心仿佛被砰的射中了一箭，瞬間狂跳起來。
“周六……”顧如眼珠子轉了起來，開始在心裏打主意。
最近蕭明姿好像一直很忙，不知道有沒有時間陪她過去拍賣會。如果沒有，她就申請一筆資金，自己去。雖然她不太懂拍賣會的規矩，但是金錢的游戲嘛，有她家蕭女士在，她不信自己會輸。到時候，讓蕭女士派個懂行指點她拍賣規則就行了。
“等我回去跟蕭女士商量一下。”顧如把手機還給蘇雪澄，眼中滿是躍躍欲試的光。
這個時候的他們都沒有想到，其實對風露雪這匹馬最熟悉的人，就在身邊，而且馬上就要教他們體育課了。
*
顧如原本以為，自己第一次上正式的馬術訓練課，會開始進行跨欄訓練等等內容。沒想到，她連馬都沒摸著。
葉輕舟給了她一沓厚厚的比賽規則說明，要她坐在一旁好好研讀。
“快下課的時候，我會隨機提問，答不上來我會扣你的課時，繼續推遲你實際上馬訓練的時間。”
葉輕舟拋下一句話，就去訓練別的學生了。但實際上，他一直在悄悄觀察顧如。
蘇雪澄、杜宇以及其他同學都在草地上歡快的騎馬，就自己坐在休息區裏面啃枯燥的規則，這滋味著實不好受吧？
葉輕舟很擔心她會生氣，甚至發火，哪怕這一些情況都沒有，她應該也會心有怨言。最起碼，她會坐不住，不停地往草地上張望。
沒想到這些情況，顧如全都沒有。
整整一節課的時間，她都在屋檐下安靜地看著書，既沒有受周圍的影響，也沒有出現什麽急躁的情緒。
比起其他的運動員，馬術運動員更需要絕佳的耐心和鎮定能力。因為其他運動員上場是自己拼搏，哪怕是急躁了也只是自己的心態受到影響，及時調整就可以及時地扭轉局面。而團體賽中，有人出現了失誤，其他隊友還有機會彌補。
但是馬術運動員是跟馬匹一起上比賽場的，馬匹再聽話、再溫順，也是一種動物。賽馬在跟主人日益相處的過程中，關系變得更為親密，也就越能感覺出騎手的情緒。最重要的是，越是頂級的賽馬，對人的情緒以及肢體語言感覺就越靈敏。有時候騎手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緊張，但是他的肢體語言已經傳導給馬匹，馬匹會先一步緊張慌亂，從而造成危險。
所以，騎手訓練的第一步，葉輕舟選擇了考驗顧如的耐心，當然也是為了她熟悉各種比賽規則。比賽之前先熟悉規則，這是所有運動員都必須遵守的。
而顧如的表現，讓葉輕舟滿意極了。
她不僅整個過程中都非常鎮定，而且記憶力非常好。臨下課的時候，葉輕舟真的去考了她對比賽規則的記憶，而且著重考了幾點特別難記的地方。沒想到，顧如都一一答了出來，而且非常流利，並不是磕磕絆絆、胡編亂猜的那一種回答。
這種天賦型選手，夫覆何求啊！
葉輕舟差點熱淚盈眶。他一時沒忍住，對顧如透露了一點消息。
“顧如，今晚回家之後，我想你會從你母親那裏收到一個比較特別的消息。答應我，好好地考慮，不管怎麽樣，先試一試，親眼見到，再做決定，可以嗎？”
正在把規則書抱在懷裏，準備跟好友匯合，離開的顧如：“……？！”
杜宇和蘇雪澄：“……！！！”
不是吧？這麽多人都能猜得到蕭明姿會看到那個熱搜上的純血阿拉伯馬的消息，會把它送給顧如嗎？
連顧如都止不住有些激動。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在街上對一個人一見鐘情，已經決定此生非他不可。結果，回去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向周圍的人透露自己的心境，卻被身邊的人告知說，他其實是你未過門的伴侶，你們註定是一對的。
這種離成功和圓滿已經百分之九十，只靠自己把對方攻略下來的感覺，實在讓人激動不已。
葉輕舟剛誇了她鎮定，顧如聽到這個消息就已經眉飛色舞，按捺不住飛奔過去跟小夥伴們歡呼了。
她早早地回了家，沒有上自己的書房，反而把作業放到客廳裏，一邊做作業等待著，一邊不住地往門口張望。
終於晚上六點左右，大門被推開了，蕭明姿和林蔚然一同走了進來。
“媽媽……”顧如立刻拋下作業跑過去，孫瑞香也從廚房裏面出來，想告訴她今天晚上吃什麽。
就在祖孫倆的註視下，蕭明姿自然而然地將包和外套都遞了出去。
林蔚然擡手接過，微微時低頭垂目，問道：“你要先休息一下嗎？”
蕭明姿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明明是很尋常的對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落在其他人的耳中就充滿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顧如一開始沒有說什麽，只是跟孫瑞香對視了一眼，眼中滿是疑惑。
他們兩個之間……
孫瑞香先是楞了一下，隨即抿嘴一笑，不再問什麽，轉身回廚房忙去了。
那個心領神會的笑，令林蔚然的臉色微紅。但他也沒有說什麽，只是將蕭明姿的衣服和包放在架子上，自己也把外套脫了。
他目光往蕭明姿那裏轉了一圈，才一邊挽著袖子一邊往花園裏去了。
這一下，即便兩個人都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但是連顧如這個一門心思搞事業和學習的未成年少女，都能感覺得出來，他們之間那份畢恭畢敬的上下司關系，好像有了一點波動。
“……親愛的蕭女士。”顧如趁林蔚然去花園裏面找英炳聊天的時候，悄悄地拉住了母親，小聲問道。“您跟林叔叔之間怎麽了？怎麽覺得你們怪怪的？”
“小孩子家家，不要參與這種大人問題。”蕭明姿先是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才說：“過兩天，我帶你去看一匹賽馬。”
果然如此，就跟他們猜的一樣！小姑娘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歡呼起來：“什麽！我也會有自己的馬麽！”
“你是我的女兒，有一匹馬又算什麽大事？”蕭明姿輕輕地睨了她一眼。“你呀，對媽媽的力量還一無所知。”
顧如笑嘻嘻地跟她開著玩笑：“不過我馬上就知道了，對不對？”
母女窩在在客廳的沙發上說話還沒多久，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回頭一看，是林蔚然捧著一束月季走了進來。
那是一束純白的高杯月季，全部都被細心地裁剪過。
不過，雖然花園裏的花足夠滿足家裏的切花，蕭家也會經常采花園裏面的花回來插在花瓶裏，可這種事情，一向都不是林蔚然做的啊。
顧如眨巴了一下眼，明智地沒有說話。
蕭明姿也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看著他。
——這是什麽意思？白天跟你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我……”當著顧如的面做這些事情，林蔚然有些臉紅，但他還是細心地將花插在了花瓶中，放到了她的面前。
“借花獻佛。”
蕭明姿點頭讚許，從花瓶裏面抽出一枝白玫瑰，拿在手裏把玩著，隨口問道：“葉輕舟的報告發過來了嗎？”
“已經發過來了。”林蔚然馬上切換到工作模式。
“今天經過您的提醒之後，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經理已經迅速調整策略，將手裏擁有那兩匹賽馬的消息傳了出去，並且公布了會在下周六就拍賣風露雪的消息。根據我的調查，消息放出之後，不光是本市的富豪圈子很感興趣，還有好幾名富豪，準備從外地出發趕來拍賣會。”
“也就是說到時候競爭會很大嗎？”顧如有些擔心。
蕭明姿故意笑她說：“怎麽？擔心你媽媽的錢不夠嗎？”
“怎麽可能？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顧如老實坦白。“其實，今天我在微博上對這匹馬一見鐘情，覺得它就是我的夢中情馬沒有錯了！但是……您知道的吧，騎手跟馬匹之間的相處，就好比情侶之間談戀愛一樣，我有心，但是它不同意那也是白搭呀。追求者那麽多，它要是不喜歡我，這可怎麽辦啊？雖然說可以強行買回來，先試試培養感情再說，可我怕……這……強扭的瓜不甜。”
“總之，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獲得風露雪的芳心。”
顧如這番話，明明說的是自己跟馬匹之間的相處，可是她明顯的看到當自己的話語落下，林蔚然朝蕭明姿看了一眼。
目光深深的。
顧如：“……”
她真的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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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這一刻的時光, 好像一秒倒退了十七年。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手撐起夏家慈善事業的林助理，也不是九成集團無所不能的董秘。
而是那個手裏只有一包廉價面巾紙的小少年。
林蔚然“我”了好幾下，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怎麽開頭才好, 更不知道怎麽措辭才是應當。
蕭明姿原本雙手拿著文件的, 此時將文件往桌上一放。她轉過轉椅, 翹起腿，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 嘴角似乎含著一抹笑，又似乎沒有。
只是看著他。
那眼中的神色是什麽意思，林蔚然完全看不懂。
他只聽到蕭明姿又一次問：“說, 你嫉妒誰？嫉妒什麽？”
這樣高高在上、宛如審問的態度, 更是令林蔚然心跳加速。
心跳太快了, 不住地按壓著血液急速流動，他的大腦現在就是一臺加載過熱的機器, 只能做最本能的反應。
“我嫉妒樓倚聲。”
“我嫉妒他可以得到您的逗弄。”
“逗弄。”蕭明姿重覆了這個詞。
林蔚然剛剛因為擔心和害怕而發白的臉, 此刻禁不住又全都紅了起來。
逗弄……他居然用了這個詞，他居然是這麽想的……這不是把他的一切都暴露了嗎！
大小姐會怎麽看他！
蕭明姿眼中似乎浮現了微弱的笑意：“你覺得我在逗弄他？說不定，我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消遣呢？”
林蔚然脫口而出：“能當您的消遣也是天大的幸福！”
“哦……”蕭明姿拖長了聲音。
“……”林蔚然更是耳朵尖都紅了起來。
不然的話……他還是從樓頂跳下去吧！太無地自容了！
他用力閉了一下眼, 再睜開眼, 就看到蕭明姿已經換了個姿勢。
她一手的手肘搭在轉椅的扶手上, 另一只手的手肘撐著, 手掌托住了臉頰。因為這個動作，大小姐好像歪著頭, 讓那雙威嚴的鳳眼也變得含了三分戲謔。
平時清冷仙氣的人，此時露出一分似笑非笑的狡黠, 不僅沒有讓人覺得違和。反而……反而讓林蔚然整個人就像被蠱|惑了似的。
“您沒有這樣逗弄過我。”他說。
蕭明姿覺得眼前高大的男人像一只忠心耿耿的德牧，忠誠地執行了任務之後，反而看到主人把摸摸給了別的狗狗。
好委屈，委屈極了。
——為什麽我不可以？
“這不是能跟給弟弟的待遇。”蕭明姿一本正經地說。
林蔚然的語氣更委屈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做您的弟弟，我一直都不要的。”
“這樣嗎？”蕭明姿略一沈吟，點頭表示接受了這個說法。
之前那麽多次，她提議說讓他叫一聲家姐，他確實都拒絕了，但那時候他用的理由是“我不配”，“我只想報恩”。
“不過……”蕭明姿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蔚然，你覺得我是個會猜男人怎麽想的人嗎？”
“當然不是！”林蔚然想也不想就搖頭了。
在生意場上，她揣測敵人的想法，並且知己知彼、運籌帷幄、一一擊破。林蔚然能輕而易舉地想象出那樣的情形，因為那是戰場決勝者的素質和姿態。
可她會揣測一個男人心裏的想法……林蔚然想象不出來，也不能接受。
因為這不是皇者對待敵人的態度，而是兩個關系中，相對柔順的一方會做的事。
並不是說這麽做就卑賤，只是“揣測”這種事很累，很耗費心智。在林蔚然心裏，哪怕將來大小姐喜歡上了誰，跟誰在一起了，也得是那個男人時時刻刻想著她的心情，揣測她的心思，對她體貼，將她一切想要的捧到她面前。
怎麽能讓大小姐費心思去猜對方想什麽？
大小姐還有那麽多事忙呢！那誰就不能自己懂事點、體貼點嗎？
“既然你懂得這麽想，為什麽想要什麽不對我說？居然讓我猜？”蕭明姿的語氣嚴厲了一分，但也只是一分而已，遠遠沒有到生氣的地步。“蔚然，你對別人的要求，為什麽不自己做到？”
林蔚然渾身一震，乖乖地說：“大小姐，我錯了。”
“以後要坦白，知道嗎？”蕭明姿的聲音柔和了，“我並不排斥男人的追求，但我沒有那個功夫去猜男人心裏想什麽。假如你想讓自己在我面前的身份，從‘助理’、‘親人’，變成‘男人’，甚至變成‘追求者’，要自己努力，自己轉變。明白嗎？不要讓我主動，我沒那個功夫。”
林蔚然心頭大震，點點頭：“是，大小姐，我明白了。”
她的態度，她的語氣，她的準許，都讓他心底的勇氣倍增，讓他更敢於說出長久以來的想法了。
“大小姐，我……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
“不敢的人，就永遠得不到自己的東西。”
“我怕您是不準許。”
“因果反了。”蕭明姿糾正，“必須先有請求，再有準許，明白嗎？哪怕是默許，也是先有行動，才有默許的。”
很奇怪，明明是責備訓誡的話，但聽在他耳中，卻讓他的心跳逐漸平靜了下來。
既沒有那種隨時可能被放逐的窒息和害怕，也沒有那種興奮不已、隨時可能要心跳加速得暈過去的激動。
林蔚然覺得自己現在滿足又輕快，宛如一片羽毛：“大小姐，我明白了。”
“很好。”蕭明姿點頭，含笑問道：“現在，可以出去為我做一杯蜂蜜水，然後繼續工作了嗎？”
林蔚然不由得羞愧起來：“是的，我馬上去辦。”
蕭明姿滿意地看他走出了辦公室。
說實話，之前蕭明姿確實沒有想過，林蔚然居然會喜歡她。
她一直以為，林蔚然不肯叫她一聲家姐，是因為固守恩情，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配”。
重生這段時間以來，蕭明姿也一直忙於各種事情，不是九成集團一堆破事爛人等著她收拾，就是把註意力全都放在女兒身上。蕭明姿幾乎沒有想過自己，也沒有享樂過。那段時間，她更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在盡全力填補前世的遺憾和漏洞
她顧不上其他。
直到昨天，看到林蔚然看到樓倚聲的郵件，看到他那清晰的吃醋神色，蕭明姿才在心裏面想——他不會喜歡她吧？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相當令蕭明姿震驚。
因為回想初見的情形，林蔚然的情況不是一個狼狽可以形容。將心比心，如果當時是自己被人看到這麽狼狽的情形，蕭明姿絕不會喜歡上這種人，因為每一次看到他，都會令她想起自己曾經是多麽地無能。
不過，人和人的性格不同，她不能決定別人怎麽想的。
而且想通了林蔚然對他的喜歡之後，那麽前世他的種種行為就更容易解釋了。
難怪前世她當著林蔚然的面被害死之後，林蔚然就像瘋了一樣，不僅獵殺所有的蕭家人，為此不惜賠上自己的未來。甚至在為她報仇之後直接墜崖而死，不願意再活下去。
原來，因為他心裏面一直喜歡她啊。
蕭明姿雖然氣質冷清，人也幾近無情，但她不是無情無欲的木頭人。面對這種生死不顧的深情，她也不免感動。
更何況，對被人喜歡這件事情，蕭明姿已經不那麽排斥了。
以前做快穿任務的時候，蕭明姿非常排斥被人喜歡。因為那個時候，在蕭明姿眼裏，她覺得自己是寄生在別人身上的靈魂，那個世界裏的人生、身體，都不屬於她。
蕭明姿可以接受自己代替原身去疼愛真千金，彌補原身對女兒的遺憾，甚至是挽回原身的名譽，續寫原身本該精彩的人生。
但是她無法代替原身走進另外一段婚姻，把原身的身體交給另外一個男人。
快穿局的其他同事都嘲笑她，說她在這一點上太固執了，不適合做快穿任務。但他的任務本就是彌補原身對女兒的遺憾而已，談戀愛不是任務內容，只是一個附加的、可有可無的彩蛋。
所以如果不是真的被打動，邁過心裏那道坎，蕭明姿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斷情絕愛。
可是現在情形又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是她自己的，這個身體也是她的，這份人生本就是她應該享受的。既然努力了那麽久，就是為了回到這個世界，彌補一切，享受一切，過自己應該有的首富人生，為什麽現在不享受，反而要把自己活成一個工作機器人？
她可沒打算為蕭錦海守孝。
只要不做得那麽明目張膽，只要追求的不是鐘恒毅那種貨色，那麽，她何必拒絕？
世間的男人讓她挑選，只看她中不中意，不喜歡就換。
這本就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她並不需要追逐男人的喜歡，只看男人怎麽取悅她，獲得她的青睞。
不過，其他人也就罷了，逗弄一下，會有什麽樣的結果，蕭明姿並不在意。
但是林蔚然不一樣。
不光因為他是舅舅留下來的人，一直在幫夏家做事，也不僅僅因為他前世的種種為愛瘋狂的舉動，更因為他的工作能力。
蕭明姿喜歡別人對她戀愛腦，但她不喜歡沒有能力的戀愛腦，更不喜歡因為戀愛腦就把自己變成一個廢物的人。要求一個人既是戀愛腦又工作能力優秀，確實挺像奢求的。
但她看上的人，難道不應該優秀嗎？
如果林蔚然因為透露出對她的喜歡，追求她的青睞，就喪失了工作能力，變成一個腦子談戀愛的癡人……
蕭明姿會毫不留情的讓他回歸原本的位置，假如他因此而一蹶不振，那麽，她只會舍棄他。
幾分鐘之後，林蔚然敲門將蜂蜜水端了進來。
他跟以往一樣，將杯子細心地放在她的手邊，但和平時沈默不言不同，這一次林蔚然壓低了聲音，語氣難掩溫柔：“你的胃不太好，沒有加檸檬，今天說了那麽多話，先喝一點，潤一潤嗓子。”
敢明目張膽地對她透露出關心和照料了，有進步。
蕭明姿端起了杯子，飲了一口蜂蜜水，表示讚許。
“關於葉輕舟兩人提的那個闊葉林馬術俱樂部，我也已經進行了初步的調查。”林蔚然打開一個文件夾，放到她面前，自己的口頭匯報。
“這個馬術俱樂部確實擁有一匹罕見的純血阿拉伯馬，今年才三歲，但是天賦很高，據說已經能輕松跳過跟自己身高等同的障礙欄了。根據業內的消息說，這匹名叫風露雪的阿拉伯馬個性活潑，但並不莽撞，耐力極好，同時很服從管教，執行度也非常高。我跟其他的馬術專家初步交流了一下，他們都認為這匹馬比較適合小如作為入門的馬匹。”
“同時，葉輕舟兩人所說的馬術俱樂部遭人陷害，想要強行奪走風露雪的事情也確實存在。原本馬術俱樂部的經理想自己悄悄解決，沒有想到反而被對方拿捏得更穩。現在有您的建議，我相信很快事情就會發生逆轉的。”
匯報完畢之後，林蔚然屏息站在一旁，微微垂下目光，等待著。
蕭明姿放下杯子，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動作，他確實經常做。每次他做了什麽工作之後，就會這樣子靜靜地等待一下。
“這是在做什麽？”蕭明姿明知故問。
林蔚然顯然也知道她清楚一切，只是要他親口說出來而已，所以他老實將自己的心裏說了出來：“我在等您的評價。”
“是評價，還是誇獎？”
林蔚然抿了抿嘴唇，繼續坦白：“我覺得我應該受到誇獎，當然這麽認為的我確實……”
“沒有什麽確實，如果有，那也只是你確實應該得到誇獎。”蕭明姿掃了一些文件夾裏的內容，便將文件夾放在一邊，擡頭說道：“這麽短的時間能拿到這麽詳細的資料，這一次的工作你做的非常優秀，為什麽不敢要誇獎？”
因為……林蔚然自己也沒有想到原因，可能因為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從她這裏得到誇獎？
“蔚然，我要你坦白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因為我覺得你想要的，只要你能讓我滿意，那麽我都可以給你。我不是要你覺得，坦白說出自己心裏所想的是一件羞恥的事情，我也不是要挫敗你的自尊。你覺得自己做的足夠好，就可以向我要獎賞，這很正常，沒有什麽不對，更不用想什麽配不配的問題。”
“在我決定給你機會的時候，你就已經配了，如果你懷疑自己不配，那麽，你就是質疑我的決定。”蕭明姿的聲音略微沈了一點。“你在質疑我嗎？”
“當然不是！”林蔚然極快地否認。
“那麽，我要說——你這一次的工作做得很好。”蕭明姿溫和地說。“去繼續工作吧。當然如果你不想做我的助理，只是單純的希望想成為我的床伴之一，我倒是也不反對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去爭取。只是這麽一來，我就失去了一個優秀的助理，心中不免遺憾。”
床……床……林蔚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詞匯從她嘴裏說出來，但是由她說出來，卻又沒有汙糟的感覺，只是讓他心潮澎湃。
不過他也很快註意到，重點並不是這兩個字，而是她話裏的意思。
——她永遠更看重個人能力。
“我明白了。”林蔚然立刻端正自己的態度，臉皮微微發燙的保證著。“你給了我機會，大小姐，我會證明給你看，無論是工作還是追求，我都是最優秀的。”
“去繼續工作，同時留意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動向。”
*
葉輕舟和樓倚聲從九成集團總部離開之後，第一時間將蕭明姿出的主意告訴了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經理老何。
“有道理啊！”老何不住地拍著大腿。“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我馬上就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我倒要看看，炒到最後那個人還能不能得到風露雪！”
雖然他現在已經百分百保不住風露雪了，但是將風露雪賣價格越高，也就說明對方對風露雪越重視，風露雪能得到的待遇也就越好。
那個設計陷害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人，假如足夠財大氣粗，就會直接登門，表示要買風露雪。然後，用一次又一次的提價，直到將價格提到一個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無法拒絕的金額，直接把風露雪買走。而不是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先設計傷害了阿爾薩，最後企圖用一兩百萬的價格就把風露雪拿下。
老何現在已經無能為力了，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即便他保不住風露雪，寧可把風露雪賣給別的富豪，也不會讓它落到那個狗比手裏！
掛了電話之後，老何不僅在俱樂部的官網和官博上面都發出了書面公告，而且在各大馬術愛好者的群裏，以及自己的客戶群中都發了通知。通知的內容只有一個，那就是他下周六要公開拍賣風露雪，並且把風露雪的父母血統都po了出來。
消息一發出去，果然引起了馬術界的轟動。
曾經上過奧運會備用馬匹的名單，並且在各大世界級賽場上都取得優異成績，極其難得的兩匹阿拉伯純血馬，居然生下了孩子。而且這個馬駒完全遺傳了父母的優點，甚至綜合素質比父母更優異！
老何還在通知裏，將風露雪熱身奔跑過後的照片放了出來。照片裏，明顯還感覺出稚嫩的風露雪揚著長長的鬃毛飛奔，渾身雪白之中，要因為血統和毛色的問題，透出一點淡淡的粉色。這個樣子，活脫脫就是傳說中汗血寶馬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老何還把風露雪在馬術障礙訓練中的視頻放了出來。雖然視頻裏面，風露雪背上沒有任何騎手，只是聽從指揮，進行跨欄。但正因為如此，再顯示出風露雪卓越的執行能力。
沒有騎手的指揮，只是有人在旁邊喝令，風露雪僅僅這樣就可以輕松地跨過跟自己身高一樣的障礙欄！這在賽馬裏面絕對是天賦級別的，是每個騎手都想得到的神駒。
果然，這個視頻在馬術愛好者中瘋狂傳閱，最後不知道是誰洩露了出來，還上了熱搜。
#這就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吧#
從傳出消息到上熱搜，中間還沒有四個小時。老何對這一套營銷並不擅長，但作為一個商人，他對熱度以及新聞的敏感度都在。看到這麽大流量的宣傳力度，老何當然不會錯過，當即發了更多的視頻在話題裏面，並且趁機宣傳了周六的拍賣會。
“哎，小如，你看這個！”蘇雪澄正好刷到相關的視頻，立刻拿給顧如看。“你不是決心要走專業的馬術運動員之路嗎？你看這匹馬是不是你的夢中情馬？”
這天是周一，下午有體育課，兩人正和杜宇一同前去上體育課的路上。
聽到她的話，顧如湊到她面前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風露雪跨越柵欄的那一幕。
毫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她經歷了比看到了絕世大帥哥更直觀、更猛烈的一見鐘情。顧如的心仿佛被砰的射中了一箭，瞬間狂跳起來。
“周六……”顧如眼珠子轉了起來，開始在心裏打主意。
最近蕭明姿好像一直很忙，不知道有沒有時間陪她過去拍賣會。如果沒有，她就申請一筆資金，自己去。雖然她不太懂拍賣會的規矩，但是金錢的游戲嘛，有她家蕭女士在，她不信自己會輸。到時候，讓蕭女士派個懂行指點她拍賣規則就行了。
“等我回去跟蕭女士商量一下。”顧如把手機還給蘇雪澄，眼中滿是躍躍欲試的光。
這個時候的他們都沒有想到，其實對風露雪這匹馬最熟悉的人，就在身邊，而且馬上就要教他們體育課了。
*
顧如原本以為，自己第一次上正式的馬術訓練課，會開始進行跨欄訓練等等內容。沒想到，她連馬都沒摸著。
葉輕舟給了她一沓厚厚的比賽規則說明，要她坐在一旁好好研讀。
“快下課的時候，我會隨機提問，答不上來我會扣你的課時，繼續推遲你實際上馬訓練的時間。”
葉輕舟拋下一句話，就去訓練別的學生了。但實際上，他一直在悄悄觀察顧如。
蘇雪澄、杜宇以及其他同學都在草地上歡快的騎馬，就自己坐在休息區裏面啃枯燥的規則，這滋味著實不好受吧？
葉輕舟很擔心她會生氣，甚至發火，哪怕這一些情況都沒有，她應該也會心有怨言。最起碼，她會坐不住，不停地往草地上張望。
沒想到這些情況，顧如全都沒有。
整整一節課的時間，她都在屋檐下安靜地看著書，既沒有受周圍的影響，也沒有出現什麽急躁的情緒。
比起其他的運動員，馬術運動員更需要絕佳的耐心和鎮定能力。因為其他運動員上場是自己拼搏，哪怕是急躁了也只是自己的心態受到影響，及時調整就可以及時地扭轉局面。而團體賽中，有人出現了失誤，其他隊友還有機會彌補。
但是馬術運動員是跟馬匹一起上比賽場的，馬匹再聽話、再溫順，也是一種動物。賽馬在跟主人日益相處的過程中，關系變得更為親密，也就越能感覺出騎手的情緒。最重要的是，越是頂級的賽馬，對人的情緒以及肢體語言感覺就越靈敏。有時候騎手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緊張，但是他的肢體語言已經傳導給馬匹，馬匹會先一步緊張慌亂，從而造成危險。
所以，騎手訓練的第一步，葉輕舟選擇了考驗顧如的耐心，當然也是為了她熟悉各種比賽規則。比賽之前先熟悉規則，這是所有運動員都必須遵守的。
而顧如的表現，讓葉輕舟滿意極了。
她不僅整個過程中都非常鎮定，而且記憶力非常好。臨下課的時候，葉輕舟真的去考了她對比賽規則的記憶，而且著重考了幾點特別難記的地方。沒想到，顧如都一一答了出來，而且非常流利，並不是磕磕絆絆、胡編亂猜的那一種回答。
這種天賦型選手，夫覆何求啊！
葉輕舟差點熱淚盈眶。他一時沒忍住，對顧如透露了一點消息。
“顧如，今晚回家之後，我想你會從你母親那裏收到一個比較特別的消息。答應我，好好地考慮，不管怎麽樣，先試一試，親眼見到，再做決定，可以嗎？”
正在把規則書抱在懷裏，準備跟好友匯合，離開的顧如：“……？！”
杜宇和蘇雪澄：“……！！！”
不是吧？這麽多人都能猜得到蕭明姿會看到那個熱搜上的純血阿拉伯馬的消息，會把它送給顧如嗎？
連顧如都止不住有些激動。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在街上對一個人一見鐘情，已經決定此生非他不可。結果，回去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向周圍的人透露自己的心境，卻被身邊的人告知說，他其實是你未過門的伴侶，你們註定是一對的。
這種離成功和圓滿已經百分之九十，只靠自己把對方攻略下來的感覺，實在讓人激動不已。
葉輕舟剛誇了她鎮定，顧如聽到這個消息就已經眉飛色舞，按捺不住飛奔過去跟小夥伴們歡呼了。
她早早地回了家，沒有上自己的書房，反而把作業放到客廳裏，一邊做作業等待著，一邊不住地往門口張望。
終於晚上六點左右，大門被推開了，蕭明姿和林蔚然一同走了進來。
“媽媽……”顧如立刻拋下作業跑過去，孫瑞香也從廚房裏面出來，想告訴她今天晚上吃什麽。
就在祖孫倆的註視下，蕭明姿自然而然地將包和外套都遞了出去。
林蔚然擡手接過，微微時低頭垂目，問道：“你要先休息一下嗎？”
蕭明姿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明明是很尋常的對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落在其他人的耳中就充滿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顧如一開始沒有說什麽，只是跟孫瑞香對視了一眼，眼中滿是疑惑。
他們兩個之間……
孫瑞香先是楞了一下，隨即抿嘴一笑，不再問什麽，轉身回廚房忙去了。
那個心領神會的笑，令林蔚然的臉色微紅。但他也沒有說什麽，只是將蕭明姿的衣服和包放在架子上，自己也把外套脫了。
他目光往蕭明姿那裏轉了一圈，才一邊挽著袖子一邊往花園裏去了。
這一下，即便兩個人都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但是連顧如這個一門心思搞事業和學習的未成年少女，都能感覺得出來，他們之間那份畢恭畢敬的上下司關系，好像有了一點波動。
“……親愛的蕭女士。”顧如趁林蔚然去花園裏面找英炳聊天的時候，悄悄地拉住了母親，小聲問道。“您跟林叔叔之間怎麽了？怎麽覺得你們怪怪的？”
“小孩子家家，不要參與這種大人問題。”蕭明姿先是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才說：“過兩天，我帶你去看一匹賽馬。”
果然如此，就跟他們猜的一樣！小姑娘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歡呼起來：“什麽！我也會有自己的馬麽！”
“你是我的女兒，有一匹馬又算什麽大事？”蕭明姿輕輕地睨了她一眼。“你呀，對媽媽的力量還一無所知。”
顧如笑嘻嘻地跟她開著玩笑：“不過我馬上就知道了，對不對？”
母女窩在在客廳的沙發上說話還沒多久，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回頭一看，是林蔚然捧著一束月季走了進來。
那是一束純白的高杯月季，全部都被細心地裁剪過。
不過，雖然花園裏的花足夠滿足家裏的切花，蕭家也會經常采花園裏面的花回來插在花瓶裏，可這種事情，一向都不是林蔚然做的啊。
顧如眨巴了一下眼，明智地沒有說話。
蕭明姿也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看著他。
——這是什麽意思？白天跟你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我……”當著顧如的面做這些事情，林蔚然有些臉紅，但他還是細心地將花插在了花瓶中，放到了她的面前。
“借花獻佛。”
蕭明姿點頭讚許，從花瓶裏面抽出一枝白玫瑰，拿在手裏把玩著，隨口問道：“葉輕舟的報告發過來了嗎？”
“已經發過來了。”林蔚然馬上切換到工作模式。
“今天經過您的提醒之後，闊葉林馬術俱樂部的經理已經迅速調整策略，將手裏擁有那兩匹賽馬的消息傳了出去，並且公布了會在下周六就拍賣風露雪的消息。根據我的調查，消息放出之後，不光是本市的富豪圈子很感興趣，還有好幾名富豪，準備從外地出發趕來拍賣會。”
“也就是說到時候競爭會很大嗎？”顧如有些擔心。
蕭明姿故意笑她說：“怎麽？擔心你媽媽的錢不夠嗎？”
“怎麽可能？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顧如老實坦白。“其實，今天我在微博上對這匹馬一見鐘情，覺得它就是我的夢中情馬沒有錯了！但是……您知道的吧，騎手跟馬匹之間的相處，就好比情侶之間談戀愛一樣，我有心，但是它不同意那也是白搭呀。追求者那麽多，它要是不喜歡我，這可怎麽辦啊？雖然說可以強行買回來，先試試培養感情再說，可我怕……這……強扭的瓜不甜。”
“總之，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獲得風露雪的芳心。”
顧如這番話，明明說的是自己跟馬匹之間的相處，可是她明顯的看到當自己的話語落下，林蔚然朝蕭明姿看了一眼。
目光深深的。
顧如：“……”
她真的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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